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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,柴静

君临往事 2019-10-07


在这个浮躁的随波逐流的时代

仍然有真心付出信仰的人存在。
2012年12月15日,这一天,是她的新书发布。
这场持续了149分钟的演讲会,或者说,大型脱口秀,成了无数理想主义者的狂欢现场。


没有假大空的吹捧,没有临时作数的敷衍,每个字轻飘飘地从大家口中,落在地上,却是一个个沉重的文化符号。


17天后,新书全面发行。


并以雷霆之势横扫各地大小图书馆,销量迅速超过100万册,成为当年全国最畅销书籍。


今天,这本书还躺在我的书柜里,蓝色的封皮上,作者笑意盈盈,与面前端板凳的小孩子端目而视。


这本书就是《看见》,作者她叫柴静。


毫无疑问,《看见》的热销,让这位早已家喻户晓的主持人,抵达了事业与名气的崭新巅峰。


《看见》发布会现场,图片截自搜狐视频


然而,她不曾预料,所有为她狂热的读者们也不曾预料,这将是她的最后一舞。一场轰轰烈烈的“砍柴”运动,正在网上悄然展开。


同为记者的闾丘露薇率先发难,公然指责她在新书里过度包装自己,违背新闻精神;


随后,大众将炮口对准了她的过往情史,骂她“小三”、“绿茶婊”,她的私生活被扯得稀烂。


甚至连她在新书发布会上,与众位男嘉宾的合影,都被指责是现代版《太太的客厅》。



面对大众不怀好意的眼神,她选择用沉默代替抗议,用远离宣布清洁。


2014年的春天,柴静消息全无。


约半年后,重新露面的她,却顶着出走的名义。


10月份,她的好友、也是此前与她搭档主持《看见》的邱启明,在微博上证实,柴静已于2013年年底离职央视。


他的说法是:一个再优秀的大厨,突然让你去端菜了,离职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。


何为“端菜”,今天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。


如今5年光阴过去,时代走到了全民娱乐的今天,我们看到,白岩松不得不对着镜头解释“为什么还不离开央视”,崔永元彻底沦为了网上的一半义士一半疯子。


再也没人记得,他们曾经围书而坐畅谈理想和理想主义。也不再有人记得,那个脖子上厚厚地绕着红色围巾的柴静,她标志性的笑脸后面浓郁而忧伤的愀然之愁。


柴静出生山西,一座总是处于遗忘边缘的城市。


山西人打小就没见过什么小溪青山,到处都是灰头土脸,恶劣的环境使这里瞩目,也使这里无人记起。


柴静说,山西唯一的色彩,是黑灰满天的公路上,暗红色的运煤卡车,昼夜不停。“但凡有一点诗意,全从天上来。”


她骨子里荡漾着诗意,这让尚小的她每次在注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时,未免悲从心生。她爱打扮,爱读书,爱一切让她显得不那么单调的事物。



1992年,15岁的柴静之身出走千里之外的湖南,在长沙铁道学院读中专。


“当时走得很急,头也不回,恨不得把过去全部抛掉。”


又过了3年,财会专业毕业的她,做出了一个大胆地决定—— 留在长沙做电台主持人。


消息传到家里,立刻引起了父母的反对,一个小姑娘家,怎么可以离家那么远,还要当什么主持人,不行!


但铁了心的柴静,理想的种子已经播下,她要做的,便是守候花开。


柴静早期青涩照片


她的入行节目名叫《夜色温柔》。


正如那时纯真的她一般,声音恬静,温柔如水,在四下无人的夜里,温暖着每个无心睡眠的少年少女。


——“今夜音乐响起的时候,‘浮生已过千山路’。静夜里,听得到有人从墙外走过。”


不消多久,她的这档深夜电台节目就成了大学宿舍的必修课。那时听众心里,她就是张小娴、安妮宝贝、陈绮贞以及杨澜的合体。


三年后,柴静已经是湖南文艺台的综艺部主管,一个令人艳羡的位子。


但此时22岁的她,再度跌破所有人的眼镜。


她离开了这处盛着她目前为止所有名声的地方,转而去往北京广播学院进修。


这个瘦弱不胜风吹的女子,谁知道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能量?



1998年,正在上学的柴静被湖南卫视看中,成了《新青年》的临时工。


那时候的湖南卫视,积贫积弱,因为成天播出猪饲料广告,而被广电称为“饲料台”。
20刚出头的她,誓把《新青年》做成一档文化先锋节目,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知性一点,她特地带上发套,藏起了自己的长发。



在湖南卫视的时间并不长久,但事实证明,这是一场双赢。


《新青年》因为柴静出众的思考能力,和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,重新焕发出了昂扬的生机。


手握极大的自由度,柴静在这片天地里,酣畅淋漓地展示着自己,并且越来越成熟。这为她日后进入央视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踏板。
新世纪初,担任央视评论部副主任的陈虻找到柴静,说是要给白岩松找一个女搭档。他没有直说,而是邀请柴静来央视年会“玩玩”。
当晚的年会由白岩松主持,“以恶搞和折磨领导”为主题,好不热闹。结束时,她被告知“岩松要跟你谈谈”。


去了之后,发现一屋子男同志们,活像个面试现场。而整场下来,白岩松只问了她两个问题:“你喜欢谁的音乐?”、“华人的呢?”


末尾,才对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:“这是条很长的路,你要做好长跑的准备。”柴静心想:跑就跑呗。
啥都没怕过的柴静,真正开始跑了才发现,这不是微风暖阳的马拉松,而是跋山涉水的越野跑。更重要的是,这里没人会手把手带你,一切都得靠自己。


一次,柴静穿裙子到办公室,被白岩松看到,便叫她回去换掉。很久之后她才想通,新闻界是个腥烈的战场,白岩松是担心她“柔弱”,而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。


还有一次,节目录制过程中,中间环节需要主持人的一段串讲词。但当时柴静竭尽脑汁,却怎么写都通不过,紧要关头,白岩松找了过来,给她一张小纸片:“按这上边的讲”。


后来这些细碎的事情,都被记录在了她的《看见》里,标题就叫“最最遥远的路”。


陈虻,很多人并不知晓这个名字。他是《东方时空》、《新闻调查》、《实话实说》等央视金牌节目的幕后英雄。也是柴静最为敬重的恩师。


刚到央视评论部时,陈虻把她交到办公室,啪地把一盒烟拍在桌子上。


“我把它放医学家面前,他肯定会写尼古丁含量,吸烟的人肺癌发病率是不吸烟的人的多少倍...”


“我让经济学家写三千字,他肯定会写:烟草是国家税收大户,烟草走私对经济的影响...”


“我让搞美术设计的写三千字,那哥们肯定会写:色彩、标识的个性创意...”


接着,他把问题丢给了柴静,问道:“这三千字给你,你怎么写?”柴静一下子蒙了,不知如何回答。


陈虻缓缓熄掉手里的烟,他说:你有自己看待世界的坐标系吗?


不要轻易妄下结论;不要轻易急于站队;不要轻易评价别人;不要轻易被别人的评价左右;不要随便说什么感同身受。“总结起来四个字,守脑如玉”。


就这样,在陈虻这里,柴静学到了她新闻人生的第一堂课,和令她之后都受之不尽的那条认知——“要想当好主持人,首先你得是人”。


工作中的陈虻,左1
进入央视第一年,25岁的柴静出版了她人生的首部书籍,取名《用我一辈子去忘记》。


那时候,她的文字间满是文青的惆怅与柔情,笔触细腻,情感绵长。书出版了,也意味着她的文青生涯结束了。


她走上了陈虻、白岩松、崔永元他们的道路,这场越野跑,很难,但她终究是捂着伤口、一瘸一拐地上路了。


她这样解释自己的信念:“19岁的我只能停留在一个我明白的阶段,但现在,不仅我明白了,而且我要求解。”



2003年,柴静决心从《时空连线》离开,彻底开启自己的新闻人生。


临走,白岩松给这位已经小有成绩的小妹妹两句话:今天送走你,是为了你明天更好的回来;你会是中国最棒的主持人之一,但现在还不是,需要去磨练。


10年后,在《看见》的新书发布会上,白岩松才把第二句的后半句拿掉。


因为这十年间,柴静走南闯北,深入到每一个新闻现场上,从而真正理解了何为关心新闻中的人,也便理解了新闻本身的意义。


初到《新闻调查》,那时SARS正如幽灵一般,飘荡在中国大地上,恐惧和惊慌笼罩着大众的内心,人人自危。


从主持人转战出镜记者的柴静,这时,做出了让所有人大为惊慌的决定:“深入一线,直面非典”。


有人说她疯了,有人说她急功近利,有人说她无知。但柴静知道,假如没有对人的真正的关切,就不能成为记者;假如仅仅停留在对人的关切,而不是对问题的解决上,就不会成为一个好记者。



于是我们看到,在救护车呼啸、白大褂白口罩覆盖着的非典现场,一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瘦弱身影,她面色苍白,但对着摇晃的镜头,她报道的言语始终镇定。


算不清已经多少个日日夜夜,这期间,她去了医院,上了救护车,来到病人家里,七次与非典病人面对面。


她明白,这不仅是和病人们打交道,更是在和死神打交道。终于,所有的惊心动魄,凝结出了36分钟的《北京“非典”狙击战》。


她说,我摸着血管,这就是最原始的东西,活着就是活着,在所有的灾难中,这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。


节目播出第二天,她在给母亲通电话的时候,哭得泣不成声。这次经历,也让她彻底理解了恩师口中,所谓新闻人的使命——


“如果你来做新闻,你关心什么?我关心新闻当中的人。”



SARS风波后,柴静这个名字人尽皆知,提起她来,一句话,“追求真相的记者”。只有柴静知道,要担当起这句话,需要多大的勇气。


她承认:“记者这个职业很让人不安,因为通往人心的那条道路很艰难。”但离弦之箭,又岂可回头。


她用纪伯伦的一句话来激励自己—— 真正的歌者,可以听到人心底的沉默。


此后十年,她的身影出现在汶川地震的废墟上、发生矿难的矿口处、征地拆迁的挖掘机旁,甚至是家庭暴力的客厅里。


所采访的对象有杨永信、药家鑫、卢安克等舆论最中心的人物。她坐在每个当事人的对面,不漏过每一个新闻真相。


这个过程中,她的记者身份也渐渐被大众所模糊,转而成为一名值得被信任的人。或者情绪出口,有当事人就给她私发消息:如果当初你仅仅只是一个记者的话,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多的。


让无名之辈有了名字,让无声之口有了声音。


人性两个字,润物无声地浸沁着她的内心,并在那里聚成了一片巨大的湖。


2005年,这年被称为中国博客元年,因为国内使用博客的人数出现了井喷式增长,大众正式跨入了“想写就写”的博客时代。


这也是大众心里,首次有了“自媒体”这个概念。


人人都可以写,自己的思想可以传播到任何一个地方、任何一个人眼前,这是一场罕见的全民言论狂欢。


毫无疑问,博客的开设,使得柴静与大众的距离更近了一步。


她几乎每天都更新博客,内容不尽相同,读者的热情也十分高亢,每篇博文阅读数都在5位数以上。


更重要的是,在粉丝留言中,可以感受到来自全国读者那汹涌的信任。有人就曾留言给她:“我爱生命,但我不愿意活”,希望柴静能够提交一份安乐死的提案。


这就是事实。


一个素不相识的人,愿意把自己的生死放在自己的身上,柴静无不感慨地说:“这世界挺美好的,能让我心碎”。


当初她在慨叹白岩松时,结尾处写过: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,以他的资历,他本可以选择更容易的方向,但他没有后退,也没有转弯,只是往前走去。


柴静无不自信的以为,自己也可以这样,只是往前走去。然而,她终究还是走不下去了。其中缘由,透过博客,可嗅出一二。


有了与大家分享日常的平台,毫无疑问,博客上的一点一滴,都在逐渐增强和固话她在大众的形象。


但对于“明星人物”来说,这种零距离接触,让“神化”与“去神化”的舆论转换,变得十分脆弱而敏感。


换句话说,今天你是全民女神,明天你就能成为被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。而同一个事实,在全民捧的状态中,它总是有利的;到了全民骂的时候,它便是龌龊的不堪的。



翻开柴静的博客,到了“《看见》日文版访谈”戛然而止。日期留在了2014年5月1日。



老人曾说:大火必伴随着大衰。果不其然,《看见》销量上去了,“柴徽因”的名声却下来了。


记者闾丘露薇率先拿《看见》说事,她义正言辞地指出:记者不应该是新闻中最耀眼的角色。


而号称“男版金星”的央视著名主持人董路,则批评柴静,认为她的采访依靠以情绪为主的表演,“和于丹之间就差一本《论语》。”



董路:主持人、媒体评论员


接着,关于柴静过度包装自己的言论尘嚣日上。


有网友就说:柴静就是位雷锋式的记者,雷锋做好事不留名,全写日记里;柴静做采访不留名,全都记在书里。


就像前文中提到的,大众天性乐于造神,但同时,有机会能够推倒“女神”时,他们的“效率”也不遑多让。


很快,全网风评便出现了一种微妙的转变。此前那些被大家唤作“人性”的细枝末节,如今都成了指责柴静作秀最有力的证据。



不算完。


一些别有用心的网友,还把矛头对准了柴静的私生活,尤其拿她的过往情史开刀,而让她背上了“小三”、“绿茶婊”的骂名。


如今重新回顾她引发的口水战,你会看到,除了关于记者的本身定位有讨论价值之外,其它的质疑声多少都有情绪夹杂其中。


大家的激愤,早已超过了事件或人物本身,而变味成纯粹的发泄。


对此柴静当然知道,她给出的态度是:


游离之外,不反击不解释,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切传闻、争议和风波:“(我小时候就想)当我长大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的私生活,如果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,希望你们能学到这点。”



发完最后一篇博客,柴静“消失”了。
曾经她在《看见》的开头写到:我试着尽可能诚实地写下这不断犯错、不断推翻、不断疑问、不断重建的事实和因果,一个国家由人构成,一个人也由无数他人构成,你想如何报道一个国家,就要如何报道自己。


如今,泛文化蒸蒸日上的新时代,严肃新闻和新闻理想主义者,在八卦的口水之间,似乎已经不合时宜了。


她成了汪洋之中的一艘小船。听着别人的嘻嘻哈哈,而独守着自己对于真相的追求。


出走央视,也是柴静之于初心的回归。十三年央视生涯,她兢兢业业地维护着当初恩师交代给她的四个字:“守脑如玉”。


时代之潮浩浩汤汤,势不可挡,势必要吞没掉一些东西,毁灭掉一些东西。其中是非,只能交付更后边的人来给出评价。


欣慰的是,13年10月柴静女儿诞生了。


她终于可以回到灯火阑珊的普通人生活当中,那里,没人可以消费她,没人可以窥伺她,没人可以追问她。她安静地生活,内心里,摇曳着一艘小舟,滑行过一只飞鸟。


2015年的《穹顶之下》,对于柴静来说,是一场新闻理想主义者的献祭。


她奉上全部身家,把一位非专业人员,对于雾霾的全部感受和收获,凝聚在了这部时长103分钟的纪录片中。


不过这次意外之外的露面,来得快去得也快。从引发全民关注到被下架,仅仅过了六天时间。


像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烟花表演,绽放时光彩落幕,结束后,只有满地冰冷的灰烬,再无半点声响。



再往后,柴静终于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。


前些日子回老家,晚上吃过饭,80多岁的爷爷跟我讲:去把电视打开,《东方时空》要开始了。往客厅走的间隙,他口中念叨着:以前有个瘦瘦的柴静,现在怎么不拍电视啦?


爷爷像是在问我,又不像。但我清楚地知道,这个答案谁也给不了。


关于她的未来,无人知晓;而她的过往,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,逐渐被大家所遗忘。


再也不会有人记得,曾经有个姑娘,敢一人当先采访非典病人;


再也不会有人记得,曾经有记者能蹲下来,为采访对象默默拭去眼泪;


再也不会有人记得,曾经有位母亲,用最微弱的声音发出最有力的呐喊:穹顶之下,我们都是当事人。


《看见》里有句话:在这个浮躁的随波逐流的时代,仍然有真心付出信仰的人存在。
(来源:天涯论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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